儿子小卜因炒股债台高筑，名下的别墅即将被法院拍卖，父亲老卜决定铤而走险……江苏省苏州工业园区检察院依托刑民一体化办案机制，成功办理了一起父子俩自导自演的虚假诉讼案。近日，法院以虚假诉讼罪判处老卜有期徒刑三年十个月，并处罚金10万元，责令退赔全部违法所得。目前，判决已生效，老卜已退出全部违法所得123万元。小卜等人被另案处理。
执行分配名单上的神秘债权人
2016年初，小卜以创业需要启动资金为由，向好友肖某借款200万元。因为听说小卜家境殷实，且两人相识已久，肖某便把钱借给了小卜。然而，钱借出后，小卜便失联了。2017年6月，肖某将小卜起诉至法院，要求其归还借款。
在打官司过程中，肖某才得知小卜早已债台高筑，债务高达几千万元。由于无力偿还巨额债务，2019年10月，小卜名下的一栋别墅被司法拍卖，卖得1500余万元，用于执行分配。根据债权比例，肖某实际仅分得40余万元。之后，由于小卜名下已无其他财产，法院终结了该案执行。
肖某为追回剩余的借款，委托律师继续查找小卜名下可供执行的财产线索。律师在梳理2019年小卜名下的财产分配情况时，发现了一些疑点：参与分配的债权人名单上，除了银行和其他自然人外，还出现了春申置地有限责任公司（下称“春申置地”）和飞达投资有限责任公司（下称“飞达投资”）（两公司均为化名）。这两家公司并非银行或小额贷款公司，但是债权总额竟然高达1100余万元，且债权也没有设定抵押。小卜是通过什么方式向这两家公司借出这么多钱的呢？更奇怪的是，飞达投资的股东之一也姓“卜”。经调查，该股东是小卜的父亲老卜。
“这岂不是父亲告儿子？”肖某得知此消息后大吃一惊。2021年12月，肖某认为飞达投资与小卜的民事案件存在虚假诉讼的可能，遂委托律师向苏州工业园区检察院申请监督。
初查发现虚假诉讼端倪
受理线索后，苏州工业园区检察院民事检察部门检察官迅速对线索进行初查。
经查，老卜与小卜确是父子关系；工商登记材料显示，老卜是飞达投资股东并出任总经理一职，且春申置地与飞达投资的股东存在交叉，二者是关联公司。
通过进一步调取法院裁判、执行材料，检察官还发现，2019年参与小卜别墅分配的债权金额达到4800万元，小卜早已资不抵债。
蹊跷的是，2017年11月，正是小卜房产被法院查封且面临司法拍卖之际，春申置地、飞达投资却在短短一周内，先后就400万元、456万元两笔借款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，飞达投资另就250万元借款向苏州市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，要求小卜归还借款本金及利息。庭审笔录显示，原被告双方无任何实质对抗，迅速对所涉债权予以确认，并强烈要求法院、仲裁机构径直作出判决、裁决，拒绝调解。而在获得判决、裁决后，公司迅速向法院申请执行，参与执行分配，实际分得执行款123万余元。
“在被告资不抵债的情况下，原被告存在近亲属或者关联企业等共同利益关系，在庭审中双方又无任何实质对抗的这类案件，尤其是涉及民间借贷纠纷，背后很可能隐藏着虚假诉讼。”检察官介绍道。
调查核实工作遇到阻碍
为查明案件事实真相，2022年1月，苏州工业园区检察院决定立案。
由于公司实际经营地址与登记地址不一致，相关人员也以种种理由拒绝配合调查，公司账目资料等关键证据难以取得，调查核实工作遇到阻碍。
检察官决定转变调查方向，从公司银行账户的流水中寻找蛛丝马迹，果然发现了不寻常之处。两家公司拿到执行分配款没几天，就不约而同地原数转进了老卜的个人账户。这种“既提起诉讼，又放弃利益”的情况再次引起检察官的警觉。
检察官再一次通过梳理、分析发现，实际上，春申置地、飞达投资所涉民事诉讼的两笔借款400万元、456万元在借出后一年内，已经归还。
“隐瞒债务已经全部清偿的事实，提起民事诉讼，同样构成虚假诉讼。”承办检察官表示。
2022年3月，苏州工业园区检察院向法院制发检察建议，建议法院对春申置地、飞达投资诉小卜民间借贷纠纷两起民事诉讼案进行再审，同时向公安机关移送虚假诉讼犯罪线索。
2022年6月，公安机关对老卜等人涉嫌虚假诉讼罪一案立案侦查。同年12月，公安机关将案件移送苏州工业园区检察院审查起诉，该院依托虚假诉讼刑民一体化办案机制，将案件交由民事检察部门继续办理。
自行补充侦查发现关键证据
到案后，老卜拒不认罪，并对侦查中发现的856万元还款提出辩解：“因为小卜没有还钱，公司其他股东就让我交一笔对应的钱给公司作为保证金。但这不是还款，小卜的欠款公司财务仍有记录。”对此，老卜提交了“保证金协议”、公司账目等进行佐证。
显然，老卜的辩解有违常理，但在公司财务账目上，却又说得通。老卜转入公司资金时开具的银行凭证中已经注明为“还款”，公司却不将对应的出借款抵销，反而作为“借款”入账。为自己增加债务，公司账目是否存在被篡改的可能？检察机关随即启动自行补充侦查。
通过调取公司近十年的涉税财务报表，与公司目前留存的财务报表进行对比分析，检察官发现，在老卜汇入所谓的“保证金”以后，两份报表账面上一直存在856万元的差额，其他数据均一致。涉税财务报表每年均须实时报送，被篡改的可能性不大，极有可能是公司对当前留存的财务报表事后进行更改。
经进一步侦查，检察官发现春申置地在2017年提起民事诉讼之前，曾委托某会计师事务所进行过财务年度审计。审计报告清晰记载了春申置地在提起民事诉讼时，已就所涉400万元借款全部受偿，并不存在老卜所谓的“保证金”一说。面对铁证，会计王某只得承认更改过财务数据。
经过深挖细查，真相终于浮出水面。2017年期间，小卜因炒股亏损欠下巨额债务，名下别墅被法院多轮查封，面临司法拍卖。老卜为参与执行分配，安排其实际控制的春申置地、飞达投资先后对小卜提起民事诉讼，为避免诉讼案件过多，引起法院注意，另提起民事仲裁，就公司原已受偿的1100余万元借款再次主张权利，并授意小卜配合。上述案件经法院强制执行，老卜非法获利123万元，后用于日常生活或为小卜归还借款。
2023年8月，检察机关以涉嫌虚假诉讼罪对老卜提起公诉。近日，法院作出上述判决。
（检察日报·法治新闻版 作者：卢志坚 王涛 吴哲珺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