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楚风雅
日前,长篇青春现实题材小说《长河沧浪》在晋江文学城连载完成。这部近120万字的长篇小说,几乎耗尽我半生的心力,伴随我由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熬成一个两鬃斑白的中年人。
从1997年写下《长河沧浪》的第一个字,距今27年;从2011年完成第一稿距今11年;从2018年签约某网文集团,距今6年。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30年;抗战14年;解放战争4年。文章千古事;革命百战成,虽无可比性,但世上没有哪一件事情随随便便成功。
经过这场马拉松式的写作长跑,回想起这27年来的点点滴滴,我不由思绪万千,感慨之余,写下这些文字,谈谈自己的文学梦,与热心的读者分享一下这些年来,长篇小说《长河沧浪》艰难诞生的过程。
我的文学梦
我出生在一个乡村教师家庭,父亲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起,当过乡村中小学老师。我之所提起这个,是我私下认为,一个人走上写作的道路,应该跟他最早的家庭环境有关。
在我儿时的记忆中,家中有着一般的农村家庭所没有的大量藏书。这些藏书除了历年学校剩下的教材,还有很多文学刊物。正是这些数量可观的书籍,满足了我的求知欲望,培养起我对文学的最初兴趣。
很小的时候,我看过《林海雪原》《沸腾的群山》《火红的年代》等红色经典,我还知道村里一家兄妹,是我父亲用《林海雪原》这部小说的题目给起的名。
小学阶段我就阅读了一般农村家庭难得一见的《安徒生童话选》《格林童话选》等适合儿童阅读的书籍,看完后,我总能给玩伴生动地复述出来,让他们听得如痴如醉。此外,我还好高骛远地阅读了家中的《诗刊》《长江文艺》《解放军文艺》等文学刊物,甚至还有几本民国年间的《新青年》和线装繁体小说。正是这些书籍成了我最初的文学启蒙读物,激起我对文学的热爱,滋养我心中那逐渐萌芽的文学幼苗。
读书人除了藏书,大都有买书的习惯。尽管生活拮据,父亲还是不时购买一些他喜欢的书。在我的记忆中,他买过《唐诗三百首》《聊斋志异》《古文观止》等书籍,但这些书无一例外都是繁体字。
尽管当时我还是一个小学生,阅读起来有很大障碍,却对林汉达编写的一套上下两册的《东周列国故事新编》情有独钟,小学还没毕业的我,连蒙带猜囫囵吞枣地把它看了好几遍。为此,父亲四处夸耀,说我已经能看懂东周列国。
直到现在,我还记得那套书古色古香的装祯设计:深棕书脊淡黄封面。一部东周史从昏庸的周宣王逮妖精杀大臣开篇,到秦始皇统一中国焚书坑儒结束,中间以三家分晋为标志分为春秋和战国两个阶段。如今我依然还记得那里面一个个鲜活的历史人物和故事:峰火戏诸侯的周幽王,与母亲黄泉相见的郑庄公,一鸣惊人问鼎中原的楚庄王,石屋看马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,贤臣如周公、管仲,良将有孙武、廉颇,侠客要离、聂政、专诸、荆轲,公子无忌、赵胜、黄歇、田文……孔夫子游列国三餐无着,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,赵氏孤儿铁血复仇荡气回肠,长平之战坑杀降卒日月无光……
东周列国故事新编
小学阶段我基本涉猎了四大名著,不过都是走马观花一知半解。直到后来四大名著被搬上荧屏,才发觉里面的诸多情节都很陌生。记得有一次看清人李雨堂写的《万花楼》,那时我还很小,是跟奶奶睡在一起的,年少的我点着一盏煤油灯趴在蚊帐内,沉醉在文曲星包拯和武曲星狄青的故事中,不知不觉看到半夜睡着了,好在没有发生火灾事故。
渐渐的家中的藏书已经无法满足嗜书如命的我,我把目光投向外围,去寻找更多能润泽干涸心田的精神食粮。
农村的精神生活的匮乏,让我刻骨铭心。至今我还记得去邻村看完电影《神秘的大佛》,朦胧的月色下,回家路上的担惊受怕;也记得夏夜听打鼓说书艺人讲《再生缘》孟丽君和皇甫少华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时的如痴如醉……如饥似渴的我经常处在一种半饥饿状态,更多的时候在找书读。在那种闹书荒的日子里,经常逮到什么看什么,实在不行的时候,也看过毛选。说得夸张点,看到一本书,就像饿狼看到猎物一样两眼发绿。
村支书家中的党报和《半月谈》《农村百事通》我总爱去借读,发小姐姐订的《妇女》杂志我也不会放过。那时的农村,很难寻觅到书的踪影,偶尔能看到的杂志有《知音》《故事会》《少年文艺》等,还有一本湖北本土大型文学刊物《今古传奇》。让我记忆最深的是,邻居家一本鄢国培的《巴山月》让我如获至宝,可惜这只是他的长江三部曲的第二部,另外两部《漩流》《沧海浮云》,一直想拜读,却始终未能如愿。
我的舅舅也是个读书人,早些年也当过乡村先生。十里八乡遇上红白喜事,文案司仪做道场总离不了他。在我的印象中,他更多的时候是一个风水先生,掐时打卦,熟稔堪舆之术。既然是读书人,家中自然少不了有些藏书。让我感到喜出望外的是,有一次去他家做客,在阁楼里翻到一袋子书,打开一看,里面全部是全是往年的《十月》《莽原》等大型文学刊物。我不由分说,如饥似渴般在楼上看了起来,临了还拿走一大堆。
去县城的姑妈家,在富川街的小巷子,书摊的连环画能坐在那里看上一整天……姐夫是个农场教师,他经常投我所好,把家里订的杂志捎带几本给我,其中就有《大众电影》,其时,我看到了路遥的《人生》的连载连环画。直到后来,电视普及后,在电影频道观看了周里京主演的电影《人生》,再后来,我又买了路遥的小说《人生》……
年岁稍长,开始读鲁迅的短篇《伤逝》,茅盾的长篇《子夜》,奥斯特洛夫斯基的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……后来,琼瑶的言情,三毛的散文,金庸的武侠一度风靡一时。
上了高中以后,由于学业负担加重,反而没有时间看这些书了。然而就是在学业繁忙的高中生涯里,我渐渐滋生了一个念头,那就是写一部小说,将来做一个作家。
说句实在话,我被自己这个狂妄的念头吓了一跳。可仔细想来,它的产生有一个渐进的过程。
记得刚上初中时,语文老师是朱老师,一次学校办墙报征稿,我写了一首小诗,被朱老师推荐了上去。这是我的作品首次公开亮相,对我的鼓励很大,或许,那一刻,我的心中就种下了文学的种子。朱老师语文素养很好,后来去了县一中教高中语文。到了初三时,语文课换成了郭老师,他经常在班上读我写的作文,无形中培养了我对写作的兴趣。刚上高中,师专中文系毕业的汪老师,在班上读完我的一篇议论文后说:文章一出手,就知道它的好与孬;后来,能背下字典的陈老师接手语文,他也经常把我的作文作为范文在班上朗读。陈老师是个纯粹的文人,高中毕业后和他在一个乡镇中学有过一次邂逅,我们见面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客套,开口就谈文学,我至今还记得他如数家珍般谈起国内几家大型文学刊物《莽原》《十月》《收获》的情形……
高中生涯结束后,命运拐了一个弯。戎马关山北;华山渭水南,我成了一名无线报务员,作家梦从来未曾淡去,除了坚持写日记,在训练之余进行大量阅读。偶在渭南郊区一家旧书店买到一本《军人情感世界大写真》,看了作者乔林生的简历,我暗下决心要成为他那样的军旅作家。在学习报务的间隙,我笔耕不辍,经常写作新闻稿……
理想虽然丰满,现实却很骨感。当梦想再次碎落一地,生活的鞭打才刚刚开始。尝过酸甜苦辣,受过冷嘲热讽,迷茫之余,不免会自我评价走低。
然而,无论生活是怎样的颠沛流离坎坷不平,我始终未曾放弃自己的信念。
我记得高中时一位钟姓女同学看了我写的诗,诚恳地对我说,你是个有才华的人;我还记得在街头偶遇身着税务制服的徐姓同学时,寒暄过后,他冷不丁地说,你的文笔很好!那句话在寒风中随风飘逝,却如冬日暖阳让我温暖至今。我还记得《家庭》杂志邓宝君编辑免费为我寄来杂志和名片,鼓励我做个自由撰稿人,并说我的信如行云流水,写得一气呵成。我永远记得本科论文答辩时,湖大的王老师对我说,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不为单纯拿文凭的考生,你是真正为了写作而学习,你的论文读起来就是很舒服……
忆起这些点点滴滴,我是怕自己的信心被苦难的生活消磨殆尽;我是怕自己长久在黑暗中摸索找不到生活的亮光,就此而沉沦;我是怕自己在人生漫长旅程的跋涉中丢失了自己的初心和梦想!
但就是为了这样一个梦想,我差不多在近二十多年后才实现。可以说,这部小说的诞生就像我的人生一样命途多㚈,充满了变数。
我曾看过央视《人物》栏目茅盾文学奖获得者系列节目,周克芹生活的苦难,李准幼年的流浪,路遥人生的悲情,让我记忆犹深。但写作的人都知道,经历就是最好的财富。《我的阿勒泰》中有一个情节,一个作家在讲座中说,当没有什么东西可写时,你要去爱,去生活,去受伤。我想,要成为一个作家,就必须爱过,生活过,受伤过,失败过……自古红颜薄命才子多难,虽未自诩才华横溢,我一度以“好运隐天资,苦难显才华”为人生的座右铭。基于这个意义,生活中的诸多不顺,不应抱怨,相反,要感念,这是上天的馈赠!
有了最初的文学梦想,我开始了梦想成真的实践,只是这梦想的代价太大了,这个文学梦一梦就是27年……
小说诞生的三个阶段
第一阶段,历时8年,小说由几千字的开头演变成七八万字的故事梗概。
就因为在上高中的某年某月某日,产生的那个执念,一直索绕于心。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,让我产生了写作的冲动。1997年的暑假,我开始酝酿小说,计划写30万字。于是我提笔写下了开头:“‘叮呤呤……’一阵悠长而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夏日校园的沉寂……”,写了约2000字实在写不下去了。
徘徊几年后,学了几年法律的我却对艺术情有独钟,练习了一阵子书法和绘画后,总觉得自己虽有一纸法律大专文凭,却无法割舍对文字对写作的那份热爱,带着求知的热望,和对文学的向往,开始潜心系统地学习汉语言文学知识。几年后,我通过了汉语言文学本科自考的最后三门课程《美学》《外国文学史》《语言学概论》,完成了论文《试论中国山水诗在永嘉发祥的成因》的答辩,拿到了湖北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文凭。
终于,我有了写作的底气。于是我找出1997年那只写个开头,已经发黄的稿纸,接着那几千字往下写,直到2005年,完成了七八万字有着大概故事轮廓的小说手稿。当时抚摸着这份手写稿,我自认为是小说的第一稿,殊不知,它充其量只是一个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故事梗概。可不管怎样,小说有了最初雏形,我把手稿视作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备加呵护。然而,就这七八万字的手稿,在一次骑摩托车的途中丢失。我清楚地记得是在富河南岸的简易公路,那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巴路。当时,我惊出一身冷汗,马上调转车头寻找,也许是这部小说注定要折磨我近30年,手稿完好无损地躺在泥巴路上。
第二阶段历时12年写成第一稿,几万字的故事梗概手稿变成30多万字小说电子稿。
拿到中文本科文凭后,我先后当过县城中学历史老师、黄石高复学校语文老师,但高复班高考冲刺教学任务繁重,小说的写作基本没有什么进展。
2008年,我去了温州。买了一台二手东芝老式笔记本,把手稿录入电脑,开始了电脑写作。早在中文本科自修期间,为了写作我就学会了五笔打字。我突然感觉到电脑对码字的人来说真是太友好了。可以大刀阔斧进行段落调整,随心所欲着手文字修改,还可以精准定位查找替换。当我的手指在键盘上下翻飞的时刻,我想到了当年写《平凡的世界》写断了许多钢笔的路遥,想起他在《早晨从中午开始》中讲到,长久的握笔写作,最后手指僵化只能用热毛巾敷开的细节。后来,我甚至在想,如果没有用电脑写作,我是不是有路遥那样的毅力完成自己的小说,或许真未必可知。
在鹿城的日子里,迫于生计,我并没有多少时间写作。对一个从来没有写过小说的人来说,去写一部定位为30万字的长篇,的确是一个巨大的挑战。还有,长篇小说人物众多,线索千头万绪,很是考验作者对小说整体构建和宏大叙事的把控能力,如果没有相对比较集中的大段时间,单靠生活中的碎片化闲暇,真的无法完成这样一个艰巨任务。这一点,在小说的开始阶段尤为明显,因为这时候,小说中的人物性格塑造没有定型,故事情节走向也充满了变数,若诸多事务缠绕生活琐屑分心根本无法写下去。因此,我的写作基本上在每年暑假的两个月进行。
我清楚地记得,2011年8月18日1点30分完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稿,大约30多万字。在这之后,我自认为小说已经大功告成了,似乎稍加修改就可以出版。
写完小说第一稿,我并没有停止学习的脚步,开始打算报考硕士研究生,由于准备不充分终究没有考过。偶尔会把小说电子稿调出来阅读品味,并对认为欠妥的内容进行修改。就这样,小说电子稿在我电脑中沉睡了六七年之久,这一阶段小说基本上没有什么进展,其实就是一个内容沉淀思维蜕变的过程。
后来,我也想过出版,最终打算在网络发表,但我对当时的文学网站都很排斥,唯独看好榕树下文学网站,那股清新而浓郁的文学味让我至今怀念。没想榕树下面临生存的危机,小说在榕树下连载后不久,网站被收购,后来注册的帐号也无法登录。今天的她在资本的裹挟下已经有了风尘的气息,不再是当年那个纯情的榕树下。
第三阶段历时6年,写成第二稿,小说由30万字渐变成120多万字。
2018年,在拿到汉语言文学自考本科文凭后,开始同等学力申硕。由于身体严重透支,不久大病一场,辗转温州、武汉各大医院,耗尽积蓄,人也一度变得抑郁。我意识到,自己的抑郁症犯了。很长一段时间,我都没有走出这段心情跌至冰点的人生至暗时光。回到老家,乡村的宁静生活,故土的草木山水,渐渐治愈了我的抑郁。想到人生苦短,还有在电脑中沉睡了7年之久的小说电子稿,于是把它投入某点文学网站,同年签约某网文集团。当小说《长河沧浪》连载了近二十万字的时候,我突然有把它写成百万字体量长篇的想法。于是,我拉慢了故事情节的节奏,开始对原稿进行大幅修改增删。这一阶段,我似乎找到一种写作的感觉,下笔如神文思泉涌,《长河沧浪》中的大量章节其实都是这时新写的。
后来,迫于生计我开始应聘进入学校,先后在温州护校、温州职专当中文讲师。疫情肆虐期间,趁在家休息的间隙又开始了同等学历申硕备考,并如愿拿到学位。也就是在这一年,因长期没有更新,小说被某点文学网站以违约为由屏蔽。
2022年年底,我终于完成小说《长河沧浪》大结局,文本大约100多万字。第二稿和第一稿相差了60多万字,差不多是一种蜕变式的重生。如果说第一稿是青涩的少年,那么第二稿则是成熟稳重的中年人。翌年,我集中精力进行对长篇小说《长河沧浪》第二稿进行修改,并按明清章回体小说样式,给每一章节加上对偶式回目。
2024年1月,经过数度修改,体量接近120万字的长篇青春现实题材小说《长河沧浪》开始在晋江文学城发表,12月,连载完成。此时,离1997年我写下《长河沧浪》的开头已经过去整整27年,小说的开头依然是1997年某个夏日写下的那句话:“‘叮呤呤……’一阵悠长而急促的铃声打破了夏日校园的沉寂……”
梦想还在继续
回想起自己的文学梦想,还有这部历经27年才完成的小说《长河沧浪》,我有一种辛酸而又幸福的感觉。未想当初一个梦想的开篇,27年后才画上句号。
27年的小说写作长跑中,很多的时候,我需要长久地沉浸在小说世界里,去定位一百多位小说人物的虚拟坐标和确定故事的最终结局;27年的人生阅历无时不刻不在改变着小说的情节走向,让主题思想消解肤浅走向深刻;27年知识的增长视野的开阔不断地丰盈人物的形象,让他们立体饱满,甚至增加小说中人物生活的信心和言语的底气。有时我自己都分不清,自己到底是在现实中生活,还是在虚拟中演绎小说。归根结底,小说来自生活,生活成就了小说。
《长河沧浪》这部小说,我不敢说它写得有多么成功,但我能说成功地写成了一部小说。当然,它27年的写作周期,实在是太长了,其实,这是一个探索和实践的过程。文学圈流行一句话,说是百万字成神,讲的就是这个道理。有了第一部小说的历练,我想将来的第二部小说,或是第三部,它的写作周期将大大地缩短!
人生需要梦想,生活还得继续,以后的日子我将继续以梦为马,倚笔走天涯,一路砥砺前行,争取写出更好的作品!
《长河沧浪》封面